中国社会体制反思节能

进入新世纪以来，报告文学这一年轻而重要的文体，似乎越来越不可避免地陷入某种尴尬的境地：一方面，经济大潮的冲击和文化语境的改变，使得它继续捍卫文学精神和忠实报告人物的努力显得孱弱；另一方面，理性叙述和草根意识的缺失，使得它无论从形式还是内容都显得平面化，同时，语言的直线式叙述、粗制滥造、机械描摹等等，使得好的报告文学几乎越来越少。

张安阳的大型报告文学《朝着太阳走》无论在主题开掘、人物塑造还是艺术表现上，都具有着不同凡响和超迈的品格，是近年来报告文学作品中值得关注和珍视的好作品。

首先，我愿意将《朝着太阳走》看成是一部个人奋斗史。它以国内汽车和车桥行业著名企业家、曙光汽车集团董事长李进巅为真实形象，极其现实地勾勒了他少年、青年和中年的曲折历程和人生轨迹，可谓一唱三叹，波澜起伏。在李进巅身上，我们固然可以看到中国传统儒家文化对他的浸淫和影响，诸如“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贫贱不能移”、“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等等，这些宛如生命之树的外部养分，给了它修正挺直的条件，但同时，李进巅身上还具有着一种超出传统文化培育的力量，他有他生命独特的基因，也就是人群中的“这一个”，这是作为一棵大树，区别于其他树种的内在植别，倔强地摇曳出不同的丰姿之所在。我思考了一下，儒家文化中“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无论在两千多年治国还是治群时，在国民尤其是精英分子当中，被奉为生命境界的最高圭臬，但是它在李进巅身上，明显地遭到了悖离，李进巅不管自身遭遇了“穷”与“达”，均是“兼济天下”。这表现在李进巅无论是政治上顺利的时候，还是失意的时候，也表现在李进巅无论是商海中成功的时候，还是落魄的时候作者：。比如，他在做市委宣传部长时，可以在上千人大会上阐明事理，纵横捭阖，也可以在一文不名、自身不保之时，为工友利益挺身而出；在车桥行业经营得一帆风顺时，他可以捐资助学，热心公益，也可以在未来险峻、前途未卜之时，本着为社会解忧、为职工牟福的信念，兼并和重组黄海汽车集团。这样的事例在书中举不胜举，在激荡的社会现实中移步换景，可谓让人眼花缭乱。

其二，我愿意将《朝着太阳走》看成是一部独特版的中国民营经济发展史。从1978年前计划经济时代、社队企业的兴起以及乡镇企业的萌生，到民营企业内部改制以及公有企业的民营化，再到民营企业的经济权利保障以及民营企业的国际化发展，前后三十多年，书中连贯、涉及和积累了太多的感触和经验。说它是“独特版”，其实也可以称作是“私人版”，而这也正是它的意义所在，因为它不是以理论的先验为脉络，经过归纳，提供刻板的数据和类型样本，而是融大量的个人命运、生活细节、经营方式、制衡与抗争等隐秘社会符码于一体，心里现实与外部影响相互渗透与观照，水到渠成地呈现出有机而艺术的商道启悟与理论自觉。如果我们愿意注意到它的外延，那么就不难看出，本书其实也融合了经济学、法学、管理学和社会学等方面交叉概念。说到这里，我不禁想起几年前国内企业和学术界关于民营企业“原罪”问题的争论。“原罪”语出基督教义，与“本罪”和后天形态相左，意指与生俱来和先天错误，放在社会领域来看，就是指民营企业当初的发展基础和方向、社会资源和利益占有首先不对。这是一个伪命题。经历或考察过中国民营经济发展脉络以及历史的人，都应该知道这样一个宏阔而笃定的事实，中国民营企业的历史意义不仅在于它曾经化解了政府的财政风险，承担并且一直承担中国广大劳工阶层和普通民生的生存希望，而且直接促成了中国国力的提高。中共广东省委书记 曾经说过，“民营经济创业初期的 不规范 既是其与生俱来的 胎记 ，也正是其生机勃勃的活力所在”。读完大型报告文学《朝着太阳走》使我更加印证了这样一个道理，中国的民营资本，其原始积累有自己独特的社会语境，如果公众不用历史的眼光分析问题，尤其是当这种看似追求平等、实则扭曲落后的信念转为一种极端的民粹主义时，可怕的集体非理性就会登场，造成国家和社会健康发展的摧毁性力量。

其三，我愿意将《朝着太阳走》看成是一部缩微了的中国社会体制反思史。毋庸讳言，该书在叙写主人公李进巅的企业命运尤其是个人遭际时，无法回避和割裂“文化大革命”的背景、改革开放的曲折、社会规则的阶段非理性形成、企业与地方政府的关系语境等等。怎样恢复和促成一个健康甚至可能实现的一劳永逸的经济和体制环境、如何完善政府宏观调控与市场自主发展的关系、能否发扬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的光辉前景和中国特色市场经济，怎样规避不必要的政策重复和体制浪费，本书给予我们太多的思考。

最后，不能不承认曾经获得过中宣部“五个一工程奖”的作者张安阳的文学修养和笔力，为本书的现实骨骼注入了浓厚的血液，使得这本长达 5万字的书读起来是那么令人不忍释卷，既有草偃风迈之清韵，又有黄钟大吕之铮响，可谓道心唯微，圣谟卓绝，墙宇重峻，而吐纳自深。同时，我也由衷地理解和钦服李进巅先生，我觉得，他的幸福和自豪应该不在于、或不仅仅在于企业的成功，而在于他自身的生命意义和价值的实现。德国哲学家齐美尔说，一切社会过程和社会化都是一种心理现象。如果我的理解没错，那就是等于说，社会一切要素中最重要的还是人，人的生命意义的勃发，证明着他完善了“人”的概念和意义，从这个角度来说右耳鼓膜穿孔、右耳听力下降，无论李进巅先生未来怎样走下去，他没有遗憾，阳光都已在他心里。

（：邵钰杰）